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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同旭 (山西大学 文学院,山西 太原030006) 摘要:元杂 剧四大活动中心的形成,是蒙元时期元杂剧兴盛发达的重要标志。金元之际,古代戏曲在北方赖以生存的社会条件被战火毁灭殆尽 ,然而在金元汉人世侯所控制的平阳、真定、东平等地,却奇迹般地孕育 出元杂剧这一光辉艺术,并 流传到大都而走向了 兴盛发达。元杂剧四大活 动中心形成 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金元 汉人世侯对其世袭领地的统治,使社会相对安定繁荣,中原文化也得到相应保护和发展,无疑是一个重要原因。学术界不可忽视金元汉人世侯对元杂剧兴盛发达所作出的历史贡献。 关键词:平阳真定 东平 大都 汉人世侯 中图分类号:1207.3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一9 853(2003)03一029一08。 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曾列专章论述“元剧之时地”,试图“由杂剧家之时代爵里,以推元剧创造之时代,及其发达之原因。”〔1〕然而王氏对这个问题的论述极为简略,实际上未能深人解决元杂剧之兴盛发达与杂剧家之时代爵里二者之间的关系问题。 元人钟嗣成《录鬼簿》卷上记载了蒙元时期五十六位杂剧家的创作情况,其里居分布统计如下: 其一,里居大都者,见有关汉卿、庚吉甫、马致远、王实甫、李仲文、杨显之、纪君祥、费唐臣、费君祥、张国宾、李宽甫、李时中、梁进之、孙仲章、赵明道、李子中、石子章等,另有琢州王伯成,共十八人。 其二,里居平阳者,见有石君宝、于伯渊、狄厚君、孔文卿、赵公辅等,另有绛州李行甫,共六人。 其三,里居真定者,见有白朴、李文蔚、尚仲贤、戴善甫、江泽民、侯正卿、史九散人等,另有保定李好古、彭伯成,共九人。 其四,里居东平者,见有高文秀、张时起、张寿卿、顾仲清等,另有济南武汉成、岳伯川,共六人。 其五,另有十七人里居分别为:太原李寿卿、刘唐卿,西京吴昌龄,大名陈宁甫、李进取,彰德郑廷玉、赵文殷,益都王廷秀,棣州康进之,汁京陆显之、赵天锡,洛阳姚守中,京兆红字李二,宣城赵子祥①,毫州孟汉卿,女直李直夫,不祥花李郎等。 《录鬼簿》卷上记载的五十六位杂剧家,属蒙元时期的作家。蒙元时期是元杂剧兴起形成的时代,也是元杂剧兴盛发达的时期。元杂剧的形成与兴盛,显然应当归功于这五十六位杂剧家的艺术贡献。而我们所注意的是,这五十六位杂剧家,竟有三十九位集中在以大都、平阳、真定、东平为中心的地区 〔1〕 收稿日期:2003-04-30 〔2〕 作者简介:田同旭,男,山西沁水人,山西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古代小说·古代戏曲的教学与研究。 〔3〕 赵子祥之里居,《录鬼簿》失载,此据孙楷第《元曲家考略》,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按:文中沂提兀朵剧作家之里后,利饮冒本《录鬼簿》所载,有争议者不作考论;个别作家里居后人有新说者,根据文章需要而引用,亦不作考论。 进行戏曲活动,从而把元杂剧推向了兴盛发达。学术界正是依据这一现象,把大都、平阳、真定、东平称为元杂剧最早流行的四大活动中心。 蒙元统治者进人中原之初,野蛮地摧毁了中原社会的安定与繁荣,使城市变成废墟,人民遭受屠杀,经济遭到破坏,文化受到摧残,政治空前动荡,古代戏曲在中原地区赖以生存的一切社会条件,几乎全部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在这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大都、平阳、真定、东平等地何以能够奇迹般地孕育出元杂剧这一光辉艺术,并使之兴盛发达呢?这里有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即是蒙元统治者在进人中原之初,为了加强对中原地区的统治,填补他们春去秋来而在中原地区留下的政治空白,曾先后招降了一批汉人世侯,诸如平阳的李守贤、真定的史天泽、保定的张柔、东平的严实等,授他们以显职,委他们以重任,允许他们在自己世袭的领地上,便宜行事。这些汉人世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常常能爱护人民,收留散亡,涵养民力,发展经济,保护文化,繁荣艺术,使得经过蒙元骑兵践踏后一片萧条的中原大地,奇迹般地出现了几块相对安定繁荣的绿洲。元杂剧四大活动中心之平阳、真定、东平,恰恰属于这些汉人世侯所控制的领地。因此,探讨元杂剧四大活动中心的形成与金元汉人世侯之间的关系,对于进一步认识元杂剧兴盛发达的原因,无疑有其深远意义。 先看平阳,它与真定、东平,都曾经被学术界视为元杂剧发祥的摇篮和最早流行的地区。早在宋金时期,以平阳为中心的河东地区已有频繁的戏曲活动。平阳在元代为晋宁路治所,其辖区包括了今日之山西南半部的河东广大地区。北宋时期出现的对元杂剧形成发生重大影响的诸宫调,其首创者孔三传,“就是河东泽州人,他有可能是在家乡民间艺术培养下成长起来而进人沛京的有成就的艺人”。近年来,平阳地区发现了大量的宋金时代的戏曲文物①,诸如山西万荣桥上村天禧四年《创建后土圣母庙》碑,山西沁县城内元丰元年《威胜军新建荡寇将口口口口关侯庙》碑,山西平顺东和村建中靖国元年《重修圣母庙》碑之三通北宋碑刻,以及山西芮城县博物馆所保存的金代泰和元年《岳庙新修露台记》碑刻等,分别记载了平阳地区于宋金时期修建戏台的情况。又如山西稷山马村、化峪等地一批金代墓室中戏台模型和杂剧砖雕,以及山西侯马金代大安二年董氏墓戏台模型和金院本戏俑等,也证实了宋金时期平阳地区戏曲活动的繁盛。以平阳为中心的河东地区戏曲活动的繁盛,与沛京戏曲活动关连极大。早在北宋末年,金兵攻占沐京,曾掳掠包括宋杂剧艺人在内的大批艺人北上至金国京师,所行路线曾选择河东路,众多艺人在北上途中,纷纷逃亡。“这些散亡的伎艺人流落在河东一带,以后就成为这一地区杂剧及歌舞百戏艺术的主要力量。”〔2〕平阳地区古老的戏曲艺术,虽经金元战火,并未遭受重大的破坏。 蒙元统治者初人中原,多采取春去秋来、不思守土的掳掠政策,直到攻占金朝燕京之后,才逐步改变政策,开始经营所占之地。元太祖二年(1207 ),成吉思汗任命木华黎为太师、国王,“建行省于云燕,以图中原”图(太师鲁国忠武王木华黎),蒙元统治者开始经营北方,其中措施之一,是招降金朝降将、汉人世侯。元太祖七年(12 12),金朝威宁防城千户刘伯林降蒙元,成吉思汗问刘“在金国为何官?对曰:都提控。即以原职授之” [4]刘伯林传)。元太祖十三年(l218),金朝燕京留守、行元帅府事张柔降蒙元,成吉思汗特命“还其旧职,得以便宜行事”冈( 张柔传)。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蒙元即是通过这些汉人世侯作为代理人,加强对所占地区控制的。元太祖十四年(1219),木华黎攻占平阳,以金朝降将、大宁人李守贤为金紫光禄大夫,知平阳府事,兼河东路兵马都总管,授以重权大任。这是蒙元统治者所任命的汉人世侯中首任河东地方官。风闻蒙古骑兵每克一地必掳掠屠城而变色的平阳百姓,得知李守贤为其父母官后,“人皆曰:`吾等可恃以生矣。”’[4] (李守贤传)李守贤权平阳期间,也确实不负民望。元太宗二年(1230),元太宗伐金经平阳,见田野不治,遂问缘故,李守贤对曰:“民贫窘,乏耕具致然。”[4](李守贤传)元太宗遂诏令“给牛万头,仍徙关中生口,垦地河东”。 [4] (李守贤传)元太宗十三年(1241),“平阳当移粟万石输云中,守贤奏以百姓疲敝不任挽载,帝嘉纳之”。 [4] (李守贤传) ①下列宋金元戏曲文物,参阅山西师大戏曲文物研究所《宋金元戏曲文物图论》,山西人民出版社19 87年版 李守贤权平阳二十余年,注意涵养民力,发展经济,使平阳能够维持安定繁荣的局面,成为蒙元统治者经营河东的巨镇.元太宗八年(1236),耶律楚材奏请“置编修所于燕京,经籍所于平阳,文治兴焉’ 。[4] (耶律楚材传)平阳成为当时除大都外,文化最盛之地。 平阳地区的安定与繁荣,使早在宋金时期已经盛行的戏曲艺术,得到保护和发展,为元杂剧的形成发展提供了适宜的综合社会条件。1987年1月号《中国史研究动态》在报道1986年元史学术讨论会情况时曾指出:“元杂剧兴旺的历史背景和原因历来有各种说法,这次讨论会上有一位学者提出了新见解。他认为元杂剧的发源地是以平阳为中心的金河东南路,在金亡到忽必烈即位时,该地区处于相对安定的时期,蒙古国尚未建立严密的统治,为元杂剧的兴起和自由创作提供了比较合适的历史环境。河东南北路是金末文人最为集中的地区,早期杂剧即出自此地的民间文人之手。”[5]这些民间文人,其中便有以石君宝为代表的平阳作家群,他们为蒙元时期元杂剧在平阳的兴起形成兴盛发达,作出了不朽的艺术贡献。不仅石君宝等人,平阳还出现了郑光祖、张鸣善两位元杂剧作家,他们曾在故乡受到元杂剧的艺术熏陶,于蒙元统一中国后流寓杭州,为后期元杂剧在杭州的兴盛,贡献了自己的艺术才华。还有元杂剧最权威的代表作家关汉卿,有方家论证,其“祖籍解州,重要的戏剧活动在大都,最后回到 (河北安国) 伍仁村故里,便终于此”。困解州为平阳的属地。很难想象,假如没有关汉卿,元杂剧还能被称为古代戏曲史上的黄金时期吗 ! 以平阳为中心的河东地区不仅作家云集,还出现极为繁荣的戏曲活动。多年来,人们在这个地区先后发现了大量的元代戏曲文物①,举其要者见有： :①元世祖中统元年山西运城永乐宫旧址潘德冲石棺戏曲刻线。 ②元世祖至元十六年山西新绛吴岭庄墓室杂剧砖雕。 ③元成宗大德五年山西万荣孤山风伯雨师庙戏台石柱刻字:“尧都大行散乐人张德好在此作场,大德五年三月清明施钞十贯”。 ④元泰定帝泰定元年山西洪洞明应王殿杂剧壁画,上题“大行散乐忠都秀在此作场”。 ⑤元泰定帝泰定元年山西翼城乔泽庙戏台。 ⑥元顺帝至正四年山西临汾东羊村东岳庙戏台。 这些戏曲文物,有力地证实了元杂剧在以平阳为中心的河东地区兴盛发达的盛况。同时还可以看出,从元初至元末,平阳地区的元杂剧活动,始终保持着繁盛的势头;而且还出现了以忠都秀、张德好为主要演员的专业戏班,他们走乡人城,频繁地活跃在平阳大地上的神庙中,甚至远赴金陵献艺②。以石君宝为代表的平阳元杂剧作家和以忠都秀为代表的元杂剧艺人,他们共同推动了元杂剧在平阳地区的兴盛发达。当然,这其中有李守贤的功劳,是他对平阳地区长达二十多年的政治文化保护,为元杂剧在平阳的发祥流行和兴盛发达提供了诸多适宜的综合社会条件,才使平阳成为元杂剧四大活动中心之一。 其次是真定,为金元汉人世侯史天泽的世袭领地。史天泽为河北永清县地方豪强,早在金末,史家为了自保,便拥有一支几万人的私家武装力量。元太宗八年(1236),史天泽父史秉直降归蒙元,其兄史天倪被授为金紫光禄大夫、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主真定府事。其兄死后,史天泽袭职,分统真定、河间、大名、东平、济南五路。元世祖中统年间,史天泽又职让史天倪之子史揖、史权,分别被授为真定路总管、同判本道宣抚司事和真定路总管兼府尹。史家权真定五十年期间,真定地区同样保持了相对安定繁荣的局面。早在史天倪权真定时,见蒙元骑兵掳掠不禁,谏于木华黎曰:“今中原粗定,而所过犹纵抄掠,非王者吊民伐罪意也。且王奉天子命,为天下除暴,岂复效其所为乎?”木华黎接受了这一批评,下令:“敢有剿虏者,以军法从事。”[4] (史天倪传)蒙元攻占真定时,其“主帅忿民之反复,驱万人出,将剿焉”,史天泽曰:“是皆吾民,我力不能及,一旦委去,不幸为贼胁制,今杀之何罪?”〔5〕(承相史忠武王天泽 )遂使真定人民得以幸免。蒙元灭金,史天泽曾将中州十万流亡百姓迁至真定安顿。元人葛逻绿纳新《河朔访古录》卷上言:“大抵真定极为繁丽者,盖国朝与宋约同灭金。蔡城既破,遂以土地归宋,人民则国朝尽迁于北。故沛梁、郑州之人多居真定,于是有故都之遗风焉。”[7]金朝灭亡后,史天泽归真定,见“政烦赋重,急于星火,以民碎不能办,有司贷贾胡子钱代输,积累倍称,谓之羊羔利。岁月稍集,验籍来征,民至卖田背妻子有不能给者。公诣网奏其事,官为代偿一本息而止;军则中户充籍,其征赋差贫富为定额。诏皆从之,诸路永为定制。”[3] (垂相史忠武王天泽)元太宗十年(1238) 河北遭受虫灾,贡赋不减。史天泽“度民不可重困,乃先倾其家资,次及族属及官吏,均配以偿,遂折其卷” [3] (丞相史忠武王天泽)。又见“监郡忙哥撒儿,以国兵奥鲁数万散处州郡间,伐桑蹂稼,生意碎然。公奏太后,悉徙居岭北,由是田里遂有生之乐。迄今真定兵甲民数胜于他郡,由公牧养其根本故也” [3] ( 丞相史忠武王天泽)。社会的安定,经济的发展,促进了真定 商业的发达。《河朔访古录》卷上又言:真定南门阳和门内,“左右挟二瓦市,优肆娟门,酒沪茶社,豪商大贾,并集于此”。战乱之际,北方一片萧条,独真定地区一片繁荣景象,这与史氏对真定的保护与治理关系很大。真定地处燕南赵北,是燕赵文化的结合点,有着丰厚的中原文化传统。南宋诗人范成大于乾道六年(1170) 出使金朝道经真定,曾感慨而言:“虏乐悉变中华,唯真定有京师旧乐工,尚舞仁高平曲破〕。”范氏由此专门写了《真定舞》一诗云:“紫袖当棚雪鬓凋,曾随广乐奏云韶。老来未忍首婆舞,犹倚黄钟衰六么。”〔7〕金朝灭亡后,北方众多名士无所归依,闻知史天泽“好贤乐善,偕来游依。若王淖南、元遗山、李敬斋、白枢判、曹南湖、刘房山、段继昌、徒单侍讲,公为料其生理,宾礼甚厚。暇则与之讲究经史,推明治道。其张颐斋、陈之纲、杨西庵、孙议事、张条山,摧用荐达到光显云。”〔3〕丞相史忠武王天泽)著名元杂剧大家白朴,便是在此时随元遗山从汴京流寓东平附近聊城,最终来到真定依附史天泽,遂与父亲白枢判团聚的。众多文人名士的到来,使真定一时成为北方文人荟萃之地。蒙元统治者进人中原,对中原文化曾经进行了野蛮的摧残,使大批文人沦为驱口。元人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载:“国朝儒者自戊戌选试后,所在不务存恤,往往混为编氓。”图中原文化在北方地区出现了长期的断裂,陷于灭顶之灾。而在真定,大批文人名士和中原文化却得到史天泽很好的保护与保存,这不能不算一件不幸中的幸事。史天泽不仅招揽文人名士,还结交许多民间艺人。元人夏庭芝《青楼集》记载了元杂剧艺人天然秀,“姓高氏,行第二,人以小二姐呼之。母刘,尝侍史开府。”〔10〕史开府即“开府仪同三司”之史天泽。史天泽又与元杂剧作家白朴、侯克中、李文蔚等过往甚密,他甚至曾举荐白朴出仕蒙元。史天泽本人还是一位散曲作家,《录鬼簿》卷上列其为“前辈已死名公有乐府行于世者”,可惜其散曲作品未能传世。他的次子史樟,即史九散人,也是一位元杂剧作家。史樟曾到过南方进行南戏创作,明清之际张大复《寒山堂曲谱》说南戏《东墙记》即为史樟所作,又与马致远合撰南戏《李勉三负心》。他是元代少有的几位杂剧家兼南戏作家之一。真定有史天泽这个政治保护伞,形成了以白朴为代表的元杂剧作家群,推动了元杂剧在真定的兴盛发达,成为元杂剧最早发祥流行的四大活动中心之一。曲学大家吴梅在《中国戏曲概论·元人杂剧》中盛称:“真定一隅,作者至富。《天籁》一集,质有其文,《秋雨梧桐》,实驾碧云黄花之上,盖亲炙遗山警软,斯咳唾不同流俗也。文蔚《博鱼》,摹绘市井,声色俱 肖,尤非寻常词人所及。尚仲贤《柳毅》、《英布》二剧,状难状之境,亦非《厦中楼》可比拟。戴善夫《风光好》,俊语翩翩,不亚实甫也。”〔11〕 再者是东平。金元之际,中原大地到处萧条,东平却是一片安定繁荣。元遗山在金亡后不久曾数游东平,其《出东平》诗云:“高城回首一长磋”,“市声浩浩欲如沸’ ,〔12〕形象地描绘了东平的繁盛热闹。尤其是元世祖至元年间会通河开凿后,中断百年的大运河恢复通航,东平一带舟揖水运穿梭不断,富商大贾云集不绝。意大利人马可·波罗出大都到达东平,曾惊叹而言:“这是一座雄伟壮丽的大城市,商品和制造业十分丰盛。” “大河上千帆竞发,舟揖如织,数目之多,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只要观察河上的船舶穿梭似的往返不断,远载着最有价值的商品的船只的数量和吨位,确实就会使人惊讶不已。”〔13〕会通河的开凿促进了东平的繁盛,这是不用置疑之事,还应当注意,那就是金元之际,汉人世侯严实父子曾相继统治东平近三十年。严实为泰安长清人,原为金朝东平行台部将,后叛金归宋,“宋因以公为济南治中”,“太行以东,皆公所节制矣。”〔3〕（万户严武惠公实)元太祖十五年 (l220) 严实知宋不可恃,率所部彰德、大名、磁、洛、恩、博、滑·浚等州户三十万降蒙元。不久,严实又取曹、淮、单三州,攻 占东平,便以东平为治所。蒙元统治者授其为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省事,东平路行军万户,“所统有全魏十分,齐之三,鲁之九” 〔3〕(万户严武惠公实),辖境极广。严实权东平十五年去世,其子严忠济袭位又十一年,辖境如旧。严实为治理东平,“始于披荆棘,扦豺虎,敝衣粉食,暴露风日。挚沟壑转徙之民,而置之枉席之上,以劝耕稼,以丰委积。公币所积,尽于交聘、燕享、祭祀、宾客之奉,而未尝私贮之。辟置俊良,汰逐贪墨,颐指所及,竭跟奉命。不三、四年,由武城而南,新泰而西,行于野则知其为乐岁,出于涂则知其为善俗,观于政则知其为太平官府”。“东州既为乐土,四外之人托公为以命者,相踵也”上’〕(万户严武惠公实)。元人刘一清《钱塘遗事》记南宋太后等降元北上,经东平,宿严府,有感而言:“此处风俗甚好,商旅辐揍,绢绵价极贱。一路经过,惟此为最。”〔`4〕灭金之役,蒙元相继攻下彰德、淮州,欲屠城,严实谏止曰:“此国家旧民,吾兵力不能及,为所胁从,果何罪耶?” “百姓未尝敌我,岂可与兵人并戮之?不若留农种,以给当株。〔3〕（万户严武惠公实)几万生灵遂得幸免。严忠济袭职后,“开府布政,一法其父,养老尊贤,治为诸道第一” 〔4〕（严忠济传)。严实父子治理东平期间,特别注重招致儒士,收留乐工,兴建学校,大倡礼乐。史载:“东平庙学故隘陋,改卜高爽地于城东,教养诸生,后多显者,幕僚如宋子贞、刘庸、李艇、徐世隆,俱为名臣”叫俨忠济传)。他们先招宋子贞为幕府,子贞对“金士之流寓者,悉引见周给,且荐用之。拔名儒张特立、刘肃、李爬辈于羁旅,与子贞同列。四方之士,闻风而至’ , 〔4〕 (宋子贞传)。名儒杨灸、商挺、徐世隆、张显卿、王盘等,均于此时投奔东平,“东平一时人物多于他镇”(宋子贞传)。严实父子又使“子贞作新庙学,延前进士康哗、王盘为教官,招致生徒几百人,出粟赡之,稗习经艺,每季程式,必亲临之。齐鲁儒风,为之一变” 〔4〕( 宋子贞传)。蒙元人主中原,曾废止科举约八十年,遂使中原士风大沮。严氏父子却在东平大兴学校,大兴科举。《元史·严复传》云:“严实领东平行台,招诸生肄进士业,迎元好问校试其文,预选者四人,复为首,徐琐、李谦、孟祺次之。”叫(严复传)《元史·选举志》亦云:元太宗九年(123 7) 东平开科举,“得东平杨灸等,凡若干人,皆一时名士”。闭健举志)东平不仅人才多于他镇,还聚集了大批乐工。金亡后,汁京众多乐工多流寓东平。《元史·礼乐记》记元太宗十年( 1238),蒙元统治者曾令“亡金知礼乐旧人,可并其家居徙赴东平。”川讯乐志)元好问《东平府新学记》亦记元宪宗二年( 1252),严忠济在东平设立乐局,“访太常所隶直官歌工,备钟磐之属,岁时阅习,以宿儒府参议宋子贞领之,,[川。东平礼乐大兴,“四方来观者,皆失喜称叹,以为衣冠礼乐尽在是矣”〔`’〕。可见,在蒙元统治者野蛮摧残中原文化之际,中原文化却在东平得到了保护。东平人才、乐工的云集,势必推动艺术的发展。元人燕南芝庵《唱论》云:“凡唱曲有地所,东平唱[木兰花慢〕,大名唱厂摸鱼子〕,南京唱仁生查子 〕,彰德唱〔木解沙」,陕西唱「阳关三叠〕〔黑漆弩」。”仁”]说明东平早已是闻名中原的艺术中心,在唱曲方面形成了显明的地方特色。元初著名的东平曲家杜善夫写有《庄家不识勾栏》套曲,详细而形象生动地描述了东平勾栏中戏曲演出的全过程。元明间无名氏《王矮虎大闹东平府》第三折也曾描述了东平元宵节戏曲演出的热闹场面。剧云:“自家东平府在城社长,时逢稳岁,节遇上元,在城内鼓楼下作了一个元宵社会,数日前出了花招告示。俺这社会,端的有驰名散乐,善舞的歌红,做几段笑乐院本,搬演些节义戏文。更有那鱼跃于渊的筋斗,惊心惊眼的百戏。”〔`“】不仅指出北宋时东平城戏曲演出非常繁盛,而且还有艺术水平很高的专业戏班和远近驰名的演员。现存《永乐大典戏文三种》中有《宦门子弟错立身》之剧,也指出剧中女主角“东平散乐王金榜”,随戏班冲州撞府,来到洛阳作场演出;《青楼集》又记女艺人聂檀香,“姿色妩媚,歌韵清圆,东平严侯甚爱之”。〔`侧它们都说明了东平的戏曲活动,不仅深受本地人的喜欢,还远扬河洛地区。正是由于严实父子的长期统治,维护了东平地区的安定繁荣,使文化艺术持续发展,以高文秀为代3 3 表的元杂剧作家群,才能够在东平崛起、推动元杂剧在东平地区走向兴盛发达,从而跻身元杂剧四大活动中心的行列。还应 当指出的是,大名、彰德、益都、棣州等地,皆为严实父子的属地,在这些地方,也分别出现了陈宁甫与李进取,郑廷玉和赵文殷,以及王廷秀、康进之等元杂剧作家。这些地方之所以能出现一批元杂剧作家,与严实父子对这些地方的控制也大有关连。其实,从古代戏曲艺术发展的轨迹看,金元之际元杂剧最早兴起形成兴盛发达之地,不应当是平阳、真定和东平,而是沛京和燕京。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耐得翁《都城纪事》记载,早在北宋时期,对古代戏曲的形成发生重大影响的宋大曲、诸宫调、宋杂剧诸艺术,在沐京的活动已经十分繁荣,平阳、真定和东平根本无法和它相比。然而经宋金、金元两次兵火,注京的社会经济文化艺术遭受了空前的浩劫,大批艺人或随宋室南迁而亡临安,或被金元掳掠北去河朔,或四处流散流落江湖,艺术荡然无存,失去了它在古代戏曲史上应该得到的荣耀。燕京是北方重镇,金人攻占沐京,掳掠了大批歌舞百戏、伎艺、杂剧艺人北上。“金人将这些伎艺人北掳的第一站是燕山。因女真贵族酋长有很大一批居住在燕山,故而在这里将北掳的沛京人口一半分充赏赐,散人各酋长家。另一半则继续押解北上至金国上京会宁府人朝”。侧金海陵王天德四年(1 152)迁都燕京,燕京成为当时北方的政治经济文化艺术中心而繁华一 时。蒙元兴起,曾三次围困燕京,迫使金章宗迁都汁京,燕京的乐工、艺人纷纷出逃。元太祖十年 (1215),蒙元攻破燕京,掳掠一番策马而去,金朝辽东安抚使万肃奴竟将燕京付之一炬,燕京的繁荣几被毁灭殆尽。然而,战火还未熄灭,蒙元统治者出于征服中原统一中国的需要,开始经营燕京。元太宗时代,先后在燕京设立征收课税使和编修所;元世祖正式建立元朝不久,即改燕京为大都,立为都城,并进行了长达二十六年的城市重建,大都成为蒙元帝国的政治经济中心,迅速地走向了繁荣。各地艺人纷纷云集而来,各种伎艺,尤其是元杂剧艺术,也随之进人大都,大都很快又成为北方的文化艺术中心。元世祖时代的黄文仲在《大都赋》中描写大都各种伎艺的繁盛:“复有降蛇搏虎之技,援禽藏马之戏,驱鬼役神之术,谈天论地之艺,皆能以蛊人之心而荡人之魂。”又云:“若夫歌馆吹台,侯园相苑,长袖轻据,危弦急管,结春柳以牵愁,伫秋月而流盼,临翠池而暑消,寨绣幌而云暖。一笑金千,一饭钱万,此则他方巨贾,远土渴宦,乐以消忧,流而忘返。”〔’ 71元人熊 自得《析津志·岁纪》记每年二月八日,大都镇国寺起庙会,“寺之两廊买卖,富甚太平,皆南北川广精粗之货,最为富饶。于内商贾开张如锦,咸于是日。南北二城,行院、社直、杂剧毕集”。〔’“」《青楼集志》记“内而京师,外而郡邑,皆有所谓勾栏者,辟优萃而隶乐,观者挥金 与之”。〔’。〕元杂剧在大都最初 的流行时间已不可考,有资料表明,白朴曾于元定宗后海迷失称制二年(1250) 赴大都游历,与大都云和署乐工宋奴伯妇王氏,以及勾栏艺人宋寿香相识①,并参与玉京书会的活动;元世祖中统初年,关汉卿与王和卿也已在燕京进行杂剧活动②。元明之际贾仲明为赵子祥补吊词〔凌波仙〕云:“一时人物出元贞,击壤讴歌贺太平,传奇乐府时新令。锦排场起玉京,《害夫人》《崔和担生》。白仁甫、关汉卿,《丽情集》天下流行。”「`9〕有方家依据这些材料推测,“十三世纪六十年代,这一地区已开始成为元杂剧活动中心之一’ ,〔’ 4〕,云集了关汉卿、王实甫、马致远等十八位浩大的元杂剧作家群,他们分别组织了玉京书会和元贞书会,共同探讨戏曲艺术,进行元杂剧创作,以供云集于大都的珠帘秀等大批勾栏艺人搬演。元杂剧虽然没能在大都发祥,却在大都走向了兴盛发达的全盛时期,从而创造了古代戏曲史上元杂剧这一黄金时代。大都成为蒙元时期元杂剧四大活动中心之一,似乎和金元汉人世侯关系不大。应当注意的是,大都重建的工程指挥和组织者是张柔。至元三年(1266 ),元世祖诏令安肃公张柔与行工部尚书段天等开始大都的重建。《元史·张柔传》记:“至元三年,加荣禄大夫,判行工部事,城大都。”张柔死后,其子张弘略(1碳, 。镖籍犁瓣烈粤豁鼎鼎黔熬麦着芬鼎睽瞥晶父喋衰纂穿篡装潜鳄鬃澎鳄惹歉鳄巍裸乳儡卿,“ ” 挑达,传”四方。中统”,” 市有一蝴蝶`”’ `’。“蒙古海迷失后称制二年。又有词〔木兰花慢〕,小时有关汉卿者,亦高才风 袭职主持大都的重建。张柔为易州定兴土豪,曾任金朝燕京留守,行元帅府事,归元后为河北东西等路都元帅。元太祖二十二年(1227),张柔移治保定。保定因被兵火荒芜十余年,张柔“乃铲荆棒,立市井,通商贩,招流亡”,使保定很快成为“燕南一大都会”。灭金之役,“汁降,诸将争取金增,公独人史馆,收《金实录》,秘府图书”。又“访求乡曲曹旧,望族十余家”,护送北归。并亲 自用安车将金末名士王鹦送至保定,加以保护。张柔见“羊羔利”害民,会同“真定史侯奉乞民用子钱,至倍而止,不能展转滋息。朝廷从之”。他还兴办庙学,“喜宴客,每闲暇,辄与士大夫 谈论,终日不倦,岁 时赡给,或随其器能任使之’ , 。〔3〕(万户张忠武王柔)由于张柔的治理,保定很快恢复了战前的安定繁荣,李好古、彭伯成才有条件在保定进行戏曲活动。同时,孙楷第曾“于苏天爵《滋溪文稿》中,偶发见王德信名,如即曲家王德信,则王实甫乃王结之父。结元名臣也,字仪伯,易州定兴人”[20j。定兴恰为张柔故乡保定路属地。如果王结之父果然就是曲家王实甫的话,当王实甫从定兴走向大都从事元杂剧事业时,自然难以忘怀张柔治理下的这块土地养育之恩和艺术培养,才使他创作出天下夺魁的《西厢记》。还有一点,张柔曾于元宪宗四年(1254)移镇毫州,元杂剧作家孟汉卿,里居恰在毫州,这恐怕不能说是偶然巧合吧!总之,元杂剧四大活动中心的形成,原 因是多方面的,但无论如何排除不了李守贤、史天泽、严实父子及张柔等汉人世侯对平阳、真定、东平等地的保护与治理,使得这些地区在金元战乱之际、出现了相对安定繁荣的局面,元杂剧能够在这些地方形成发展,然后汇集到大都,走向兴盛发达的全盛时期。可以设想,假如没有汉人世侯的保护,平阳、真定、东平也许会成为沐京第二;失去了平阳、真定、东平等地的元杂剧活动,元杂剧在大都还能走向全盛吗?同时,《录鬼簿》卷上所记载的蒙元时期的五十六位元杂剧作家,除太原李寿卿等十位作家的戏曲活动与汉人世侯无多关系外,其他绝大多数作家多多少少都与汉人世侯有一定关系。这就更进一步说明金元之际汉人世侯对元杂剧的发祥流行与兴盛发达,以及元杂剧四大活动中心的形成,是作出巨大历史贡献的。蒙元统治者人主中原之初,曾把北方分为燕京、宣德、西京、太原、平阳、真定、东平、北京、平州、济南等十路,元杂剧四大活动中心之“燕京、真定、平阳、东平等地便是诸路首府。元初期杂剧作家大都活跃在这些城市,如果不是在这段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脱离开中原地区政治文艺条件,汉人世侯地区对中原文化的保护,恐怕无法解释这一现象,,[`4〕。所以,学术界在探讨元杂剧四大活动中心形成原因的时候,切不可忽视汉人世侯对元杂剧的兴盛发达所作出的历史贡献。 参考文献 [1]王国维.宋元戏曲史仁.北京:东方 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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