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先考举人府君先妣孺人张氏合葬墓志铭

史英豪

不肖1 男三2 长泣血书，嘉靖四十年（1561）润五月望 3，我先妣4 孺人5 弃养口6 ，我伯父临柩7 大恸曰：“昔汝夫将仕8 而殁9 ，而汝子将仕，胡10 不少延一见也。”既而谓不肖曰：“吾昆弟七人，惟汝父学道成名，汝母口11 克助焉。可使遂沉泯12 乎？合葬志13 汝自为之。”不肖泣日14 ：“志须文也，矧15 哀毁崩五内16 ，尚能志哉。”伯父再命曰：“吾闻至哀无文，至孝不饰，志贵实非徒以其文也。”不肖不敢违命，谨志曰：我先考府君，姓史氏，讳臣，字惟宜，别号月川。通许德政乡 17人也。曾祖义，祖通。父瑭率隐德 18于耕桑19 ，父以耆20 德，公举口 21礼饮22 ，寻遇恩例23 受寿官24 。母王氏，天性贞惠，孝敬壸仪25 罔忒 26。以成化丁未（1487）二月十四日生。
先考焉幼凝重不戏，在群儿中崭然头角，成童，即志在业儒，乃自以读书，屡请师父。父曰：家世为农，恐无分27 于儒业，及察其志笃28 。遂遣受读里塾29 。师随所授，即有所口。塾师惧，谢不敢当师。乃改师而受《周易》30 于庠31 彦一齐 32。李先生其器重之，乃借屋侨居 33，自事汲爨34 者数年。弘治甲子（1504），补县庠弟子员。正德已巳（1509），补增广35 ，癸酉（1513）补囗腾，是秋，大比不弟 36。上舍37 沈公容菴延为子弟师38，内为益友。时髦五岩39 刘公、东原40 侯公、凤岗41 康公、东川崔公、艮山 42景公、一泉43 张公相与 44结文，会与沈公南溪之上，期大进。口口卫少府，关西 45董公锐有易名46 ，即远遊门下，得其奥旨，而易学益精。丙子（1516）秋，復不弟。口口 47（1519）举乡试第三十六名，时年三十三矣。明口48会试不弟，辛已（1521）入南雍 49，倡海内举人口会口口口口乎，南雍嘉会錄为丗 50轨式大司口王公口口口口士列名口口口口口口口外朱公升闻口口口口口口周岁会，会嘉靖癸未（1523），志谢以北上，仍不弟。復卒业51 ，南雍闻兵部主事口诚何公，唐道学士也。就口之接谈其欢何，乃出《正学总要》、《斯文正脉》二书及所撰德业、艺业论，示之大抵陋俗学而反之道也。自是励厥修于圣贤之学养益邃 52矣。归即口诸友、诸门人，肆力宜探期取甲科53成《经书》、《正说》各一部。人口以啟之者多矣。历丙戌（1526）、已丑（1529）俱又不弟。呜呼，命矣！夫自领乡荐 54来，垂十余年，家业口然。如未第时，然井煖未当俭于其亲痛，母夫55明恉徧求善殹，卒弗愈，待食必亲奉口饮，必謌曲侑觞 56。先是，已卯（1519）乡试，父适被诬，逮案开封狱。乃诣开封尹张公键，恳泣求暂释父，系庶心安可完试事也。张公悯焉，许之。巳57果登第。张公语诸同年而嘉口58 孝焉。以和正处昆弟，故为昆弟口意气焉怡怡59，畏遇焉慄慄 60，虽不遂同居之愿，而财物田廬无分爾61我。其孝友如是也。子姪虽私居，必壮历至戒其趋浮薄，事華饰喜口惰也，则严不少假62，每叱责之余，则恻然伤见於 63。尝书一联：广读圣贤书须礼聖贤之道，承父母训当知父母之心64 。姪三益、三徵失 65，即收育爱如子。因材教之，凡衣食婚姻之费，悉自己出。故征遊伴庠焉66。其感义如是，性不酒，即饮弗多，即醉亦雍67，秩序乱即衣食弗，人若弗，耻焉。曰士如是也。处友则诚恳，勉业诚信而不欺友，有过輙68 口折之友，面折之輙亦善受，曰义如是也。论居官口称清慎勤，宽严而又一以清为口口之要，即终始说弗渝焉，曰学如是也。丙戌（1526）举副榜 69，当为教谕70 ，弗屑71也。尝过陈少口72口口口口道丧人，隋丧道在人亡，人固存之句：凡所过孝义忠烈祠墓，輙题浗以寓乡口73口74志如是也。井请苦屏华饰凡细家之浮沉，脂（韋）一切不事，即累不弟，无怨言。曰口如是也。
辛卯（1531）岁迫壬辰（1532）会试期，虑家务妨业，乃七月上京师，约同志举人作文会口 75必捷计。忽婴76一疾，至九月十八竟长瞑矣！享年四十有五，天呼痛哉！使其假年口，所蕴而一试于天下，必有大可观者。顾齐志77 而殁，岂造物者靳秘不欲其掀揭簸扬 78于世耶？然其德则无媿 79于古人矣。士君子曰：月川 80史公，寿不酬，德盖深，致其惜云！
然克 81助者有我先妣，先妣者同邑82 处士张公文礼83 女也，母王氏，以成化丁未（1487）七月二十八日生，先妣焉幽闲性其德，父母钟其爱。于归84之时，先考已补县庠弟子矣。每夜读则供灯火，作针指陪之先考。缺日度或买书籍，輙脱簪珥解85 资装给86之。初，鲜僮婢，井臼 87之劳，实躬任之事，无大小必敬顺夫，皆不敢违焉。先妣其克配也。
已舅姑88乡居，每恨不得日侍左右。有自乡来者，輙问安否？偶有肥井必曰：何以达舅姑所也，虽不能一一寄奉，而真诚恳切，神明可質。先妣其克孝也。
已育失恃89二姪，衣食寒暖，体悉曲书。故二姪感恩以爹娘呼，尝命不肖曰：三徵是我张家郑嫂所出，汝可勤教读书，有成以二朽，郑嫂子礼当不忘。先妣其克义也。
已尤嗜纺织，至老不倦，且耳淡薄90虽长窭91不口口口口口食，恒而不厌教子女，爱而知劳。遇诸妇及减获惠而不虐，叔氏感其义口口口其让。先妣其克勤，克俭，克慈，克和也。
己疾革92，见儿女辈环泣乃曰：死生如夜，虽然93况七十古稀，吾过其五。乃今诸儿女妇婿在侧，且各有子有孙。吾观曾孙曾玄孙矣，汝辈但相卹相爱，吾复何恨？勿过恸为也。言讫瞑目，次日而殁，享年七十有五。呜呼！天乎？我先考洎94我先妣茹勤若树，德义以贻我后人，固宜厚食口95报矣，先考乃不俟 96不肖之养而蚤97逝。先妣将及禄食 98乃亦不少延，使不肖辈于昊天罔极之思，竟不得图报于万一，终天之恨其将何及？呜呼，痛哉！痛哉!
子男三孟，即不肖，岁贡监生，娶沈容庵女；仲 99，三谟，县庠生，娶张子惇女,继娶郝文荐女，季100,三传，娶司训候东原女。
女三：孟，淑101 ，适娄元镇子芬。仲，贞 102。适景艮山子应星。季，慎 103。适张一泉子，庠生璒。
孙男六：稽古 104，娶李芬山女，继娶崔岐峰女。学古、好古、由古、式古幼，各习句读。师古幼甚105 。
孙女三：椟玉、懿姐、温姐。
曾孙男之份俱幼。
前，以考卒之，辛卯年（1531）十二月十八日卜葬于小渚村 106西，祖茔前之新茔，立为茔主。后以妣卒之，辛酉年（1561）十二月十五日啓先考窀107 而合葬焉。谨泣血为之铭曰：
呜呼！哲人之生兮，繄108 世德之发祥。哲人之萎兮，骇福善之靡常。既畀 109之贤而复夺之遄 110兮。吾乃今而知，天道之茫茫，夫夫妇妇兮，胡不偕老而康强。子欲养而亲不待兮，顧生我慟111号长恨而神伤。先兆之南兮，弄好剏 112辟幽堂113 ，正位为主兮，考妣同藏身。未食报兮，育口应长，子孙万禩 114兮，永籍余庆。诚道在如口所詠兮，我先妣固存人也而匪 115亡。
临城腰世荣鐫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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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不肖：立碑人的谦虚自称。
2 三：立碑人三个：长子，史三孟，仲子，史三谟，季子,史三传。
3 望：望日，夏历每月十五，,天文学上指月亮圆的那一天。
4 先妣：已故母亲在碑文中的写法。生活中称已故母亲为“先母”。已故父亲在碑文中写为“先考”，生活中称呼已故父亲为“先父”。
5 孺人：古时称大夫的妻子,明清时为七品官的母亲或妻子的封号。也用对妇人的尊称。
6 口：缺字应为“矣”。
7 柩：棺材。
8 仕：通过考试，已经获取功名的人。
9 殁：去世。
10 胡：为何。
11 口：缺字应为“然”。
12 沉泯：沉：坠于水下；泯：泯灭。这里指如果不立碑的话，母亲的功劳将会被沉泯。
13 志：墓志铭。
14 日：应该是：曰。讲话的意思，同“说“。
15 矧：shěn 1.况且。2.亦。
16 五内：五脏内服。
17 通许德政乡：河南通许县德政乡。.
18 隐德：施德于人而不为人所知，谓之“隐德”，如：隐德不仕。.
19 耕桑：务农。.
20 耆：年老，六十岁以上。.
21 口：缺字应为“为”。
22 饮：乡饮耆宾：明清制，每岁由各州县遴访年高有声望的士绅，一人为宾，次为介宾，又次为众宾，详报督抚，举行乡饮酒礼。所举宾介姓名籍贯，造册报部，称为乡饮耆宾。倘乡饮后，间有过犯，则详报祥褫革，咨部除名，并将原举之官议处.
23 恩例：恩：皇帝例外开恩。恩科：例外加的科举。
24 寿官：明代养老制度中赐予老人冠带的头衔。明英宗天顺二年（1458）以后出现的这种“寿官”，是逢恩诏颁下时才赐予“德行著闻，为乡里所敬服者”德寿兼备老人的一个头衔。对老人年龄要求，有所不同。在整个明朝仅仅颁给十九次，因此对当时人来说格外珍贵。“寿官”是经由地方推举的方式产生的。清朝也有“寿官”。
25 壸仪 kǔn yí 敬词。“壸”本指宫廷里的道路，借以代指内宫，进而代指女性，“仪”指仪容、仪范，本指内宫王后王妃的端庄仪范，后来可用以称颂尊贵妇女的端庄仪表和美好德操。 “壸”不读hú，也不要写作“壶”。
26 罔忒：罔：无不；忒：过分。
27 分：同“份”。
28 笃：du，一心一意。
29 里塾：乡里的私塾。
30 周易：《周易》是一部中国古哲学书籍，是建立在阴阳二元论基础上对事物运行规律加以论证和描述的书籍，其对于天地万物进行性状归类，天干地支五行论，甚至精确到可以对事物的未来发展做出较为准确的预测。
31 庠：庠生。
32 彦一齐：私塾先生名讳。
33 侨居：借住在李先生之宅。
34 汲爨：汲：井里打水。爨：烧火做饭。
35 增广：增广生。
36 不弟：未考取功名。弟：古同“第”。
37 上舍：1.上等的馆舍。2.宋代太学分外舍﹑内舍和上舍，学生可按一定的年限和条件依次而升。见《宋史．选举志三》。明清因以"上舍"为监生的别称。 3.对一般读书人的尊称。
38 沈公容菴延为子弟师：请沈容菴为儿子、弟弟的老师；沈容菴之女嫁史三孟，为史三孟岳父。
39 五岩：五岩山，河南鹤壁。因山有五谷五峰，故曰五岩。
40 东原：古地区名。即汉东平郡地。以‘东原底平’得名，相当今山东东平、汶上和宁阳一代。包括东平南部，汶上北部以及宁阳西北部以及周边地区。
41 凤岗：广东有凤岗山。
42 艮山：艮gèn ，艮山位于湖南省怀化市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艮山口管委会，山顶呈一四方体状，由来已久。
43 一泉：应该是指济南。
44 相与：表示同时同地做某件事。可译为“共同”，一道；指交好的人。
45 关西：古代的关东，关西，是以函谷关为分界线的。关东是指函谷关以东的区域，关西即函谷关以西的地区。
46 易名：通晓《周易》有名气。
47 口口：缺失两字应该是：“己卯”。
48 口：缺失字应该是：“年”。
49 南雍：亦作“ 南廱 ”。明代称设在北京的国子监为“北雍”，设在南京的国子监为“南雍”。雍，辟雍，古之大学。
50 丗：古同：世。
   51 卒业：毕业。
52 邃：shui，深远。
53 甲科：明、清通称进士为甲科，举人为乙科。
54 乡荐：应试进士，由州县荐举，称“乡荐”。
55 夫：同“复”。
56 謌曲侑觞：謌：歌，侑: yòu 相助。在筵席旁助兴，劝人吃喝：侑食。侑饮。觞shāng侑觞：报答。
57 巳：应该是：“已”字。已：后来，过。
58 口：缺字应为：“其”。
59 怡怡：特指兄弟和睦的样子。
60 慄慄：害怕的样子。
61 爾：尔：同“你”。
62 假：根据文意应该是：“暇”字。暇：悠闲逸乐。
63 见於：“见於”两字后应该还有字，是否缺字？似乎缺一“色”字。
64 承父母训当知父母之心：根据上联分析：下联缺一字：应为：口承父母训当知父母之心。大胆设想：加一“秉”字，亦未可知合否？
65 姪三益、三徵失：失字后应该有一字“恃”，侄儿史三益和史三徵。
66 故征遊伴庠焉：征:寻找。遊伴：同龄人。庠：学校。寻找同龄人陪伴侄儿一起上学。
67 雍：雍容尔雅。神态从容不迫，举止文雅大方。
68 輙：同“辄”，总是，就。
69 副榜：科举考试中的一种附加榜示。亦名备榜。即于录取正卷外，另取若千名之意。乡试副榜起于明嘉靖时。清因之，每正榜五名取中一名，名为副贡，不能与举人同赴会试，仍可应下届乡试。会试副榜始于明永乐时，亦不能参加殿试，仍可应下届会试。清初，乡、会试正榜以外，还录取一定名额的“副榜”。
70 教谕：县学的教授，管理县学的吏。
71 弗屑：弗：不，不屑。
72 口：缺字应为“主”。南朝（陈朝）陈少主。
73 口：缺字应为“焉”。
74 口：缺字应为“曰”。
75 口：缺字应为“考”或“试”。
76 婴：患病，疾病缠身。
77 齐志：修身、齐家是《大学》教育八条目中的两项。这八条目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修齐志，就是有治国平天下的决心，并从格物致知做起。
   78 簸扬：宣扬；张扬。
   79 媿：古同“愧”，问心无愧。
   80 月川：墓碑主人史臣的别号。
   81 克：能够。
   82 同邑：同乡。
   83 张公文礼：史臣岳父，姓张名文礼。
   84 于归：指女子出嫁。
   85 脱簪珥解：簪，古人妇女用来插定发髻的一种长针首饰，珥：用珠子或玉石做的耳环。这里指母亲将自己首饰卖掉，来养家糊口。
   86 给：ji，不念gei，供给。
   87 井臼：jǐng jiù 汲水舂米，泛指操持家务。
   88 舅姑：公婆。
   89 失恃：无母为失恃。无父为失怙。
   90 耳淡薄：不喜耳环珠钗之饰。
   91 窭：lu，贫困。
   92 疾革：革：ji。疾革：病重。
   93 虽然：此处看似多了“虽然”两字；或多了“虽”一字。
   94 洎：到，从古到今；这里指：从父亲到母亲。
   95 口：缺字应为“以”字。
   96 俟：si，等，等待。
   97 蚤：zao，早。
   98 禄食：禄，俸禄，指立碑者史三孟即将任官职，享俸禄，而母亲去世而未等到。
   99 仲：次子，史三谟。
   100 季：三子，史三传。
   101 淑：长女，史淑。
   102 贞：次女，史贞。
   103 慎：三女，史慎。
   104 稽古：长孙，史稽古。
   105 学古、好古、由古、式古幼，各习句读。师古幼甚：次孙史学古、三孙史好古、四孙史由古、五孙史式古、六孙史师古。
106 小渚村：河南通许小渚村。
107窀：zhun，墓穴。
108 繄：yi，惟。文言助词。
109 畀：bi，给予。
110 遄：chuan，快，迅速，急速。
111 恸：tong，极悲哀，大哭：恸哭。大恸。
112 剏：chuàng同“创”。
113 幽堂：坟墓。
114 禩：si，同“祀”。
115 匪：不，不是。
116 鐫：雕刻。